638 张天如的噩梦(2) (第1/2页)
王三儿的一点小心思,自不会透露给张天如知道,可即便是被他听去了这‘欲拒还迎’的考语,估计也难免自嘲一笑——这四个字,倒是很精到地概括了他这会儿的感受:眼看着又要立法,又是法学促进会活跃的时候了,名利心一向炽烈的张天如本该大喜过望才是,可他怎么就真高兴不起来呢?
乘着王三儿的两轮车,赶在晨间人还相对少些的时候,绕着城外的水泥大道,大概骑了半个来小时,两人到促进会时,钱街这里的人流已经稠密如织了——这还是赶了个早,若是再晚半个小时,就连他们刚刚经过的城外也得堵车——天色一亮,从驿站出发的车马就快进城了,那全都是运货的,还有往来的行人,从近郊运蔬果家畜进城贩卖的商贩,城外的官道虽然已是宽敞,但也能堵得水泄不通。
至于城内,更是不必说了,钱街这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极热闹的,张天如下车之后,额外多给了王三儿几块赏钱,又在运输票上签了字,还想说和他一道去促进会的——王三儿得去结钱,可才一转头,王三儿便被人潮冲得不见了,眯眼一看,却是又被旁人叫去了吩咐什么,他便知道王三儿估计得等这趟车回来,再到促进会这里来结账了:这种有名有姓,有固定地址的机构,跑腿们也都很放心,常有攒了好几天的条子来结钱的,并不怕人跑了。
既如此,张天如也就不等他了,自己和门房打了个招呼,走进促进会的小院子里,正当中的堂屋大敞着门,已有几个会员到了,都是散坐在藤椅里,伸着双腿乘凉,有些还把背心撩到脖子底下,拿蒲扇拍打着身上被蚊虫叮咬出的小红包,众人均是双目无神,盯着房梁的失魂样子。
张天如在一把空藤椅上坐下,也学着他们垮塌下来,盯着房梁,一想到接下来数月将要经历的一切,也不禁打了个寒颤,又颓废了片刻,方才抖擞精神,勉力道,“这回咱们可先说好了,再怎么样都不动拳脚——那也太不像了!”
其余人等,闻言都略微有些动弹,有人死气沉沉地道,“说不通了,嚷着要动手的人不也有你吗?”
“我那不是……”
张天如想到上回参与婚姻法立法那噩梦般的经历,又哆嗦了一下,想要辩解,却无了力气,只好有气无力地道,“总之现在先订下君子协定吧,到最后若是忍不了,那也没办法,还是得打的。”
说到这里,不免偷眼看去,只见院内众人,身形和数月前相比似乎都健壮了几分,也不免忖道,“看来这段时日,都是为立法会议做了准备,不说主动打人吧,这些讼棍也是不想打起来吃亏的。”
“这回是为了什么事把我们招过来——其实我那自己的一摊事也是忙得厉害——”
“你忙什么?写婚书吗?”
“可不就是写婚书?现在抓未婚生育抓得严,可太多人要结婚了,这婚书写起来也是越来越复杂,也不是那帮婚介所的老娘们能指导得清清爽爽的,我那个绍兴名社,在婚介所旁赁了一间屋子,整天的门庭若市,二十几个师爷都不够用——诸位同仁,若是有子侄,大可给我这里介绍一二,小弟必有重谢。”
说到自家的事业,场面终于有点儿温度了,张天如左侧,一个中年汉子咧嘴也是笑着谈起了他开的‘绍兴讼师社’,“其实我这里也打算办个买地婚姻法培训班,解读婚书定约技巧,绍兴老家那里,百十个讼师都要赶来听课,各位若是有兴趣,也可来听一听。”
“得了吧,老黑,咱们可是立法的,还用得着听你的课?整部法律可不都是我们写的?”
众人听说,不免也都纷纷笑骂了起来,也有人很感兴趣地打听着,“这课程收多少钱?你小子,这个补习班办下来,又可在西郊买房了吧?”
“那也不是,咱们是立法的,可不执法啊,立法精神和执法尺度还是有很大不同的。”老黑倒是振振有词,对于补习班的赚头则一语带过,“这也不是钱的事——要真为了钱,去年也就不来立法了,两三个月关在院子里就是吵架,有时候还打架,那个头发哗啦啦的掉——要不是剃青头,看着一点也不像样,都快秃完了!真要为了挣钱,做点啥不比这个来钱快?咱们促进会的诸位,哪个是看重钱的性子?”
这倒是实话,在座众人,也都是看重社会地位,无形间的影响力,甚至只是单纯追寻这种能够参与立法的感觉,能够推广自己的学术见解的性子,和其余朋友在一块时,虽然也能和光同尘吃吃喝喝,但多少有点儿‘曲高和寡、知音难寻’的感觉,因此,只要不是在立法会上,彼此还是很能谈得来的,听到老黑这么一说,也都是微笑颔首,借此也都打开了话匣子,互相打探着,“你们讼社最近生意如何?”
“张县尉,这是从鸡笼岛赶过来的吗?鸡笼岛最近的官司可多吗?都是什么领域的?对了,四月份在榕城的司法学习班,六姐亲自讲课的——你怎么没来?”
“徐兄,徐兄,你信中所说的,对于仙界《刑法》立法精神的解读,小弟读到罪行均衡原则部分,觉得大有意思,可否展开说说?这罪行均衡原则在大敏律中有没有体现,是否也是仙界的新东西呢?”
不错,法学促进会中的成员,多数都是从事法律工作的专门人员,有讼师,也有县尉、州尉——这是专门断案的职位,和敏地不同,买地是把立法、行政和司法完全分开的,立法之权,现在由六姐和立法委员会分享。
法学促进会,算是立法委员会的派生机构,也是在六姐的指示之下建起来的半官方机构,和其余民间促进会的性质有所不同,成员的加入和退出是有点不由自主的:从《婚姻法》的立法来看,每部法典的立法委员会都是临时组建的,由官方业务代表、民间从业者代表、民意代表和法学专业人士,四方出人,遵循谢六姐圈出的方向,参照仙界同类法典和大敏律,结合现有情况,反复商讨、敲定具体法条。
而这里的法学专业人士,在第一次立法结束之后,便被网罗到了这个法学促进会里,每个月领着一份不多不少的津贴,同时也承担了谢六姐布置下来的任务:发展,编撰出买地特色的法典,确定有买地特色的法律思想,建立起买地的法律道统,开设法律专门学校,完成对敏地讼师,以及买地这里有意从事法律工作的年轻人的培训工作,建设起买地的法律系统。
听起来非常的高大上,其实就等于是把法学奠基开山的任务给交代了下来,一开始,被邀约进‘专家组’的众人,都是极为激动的,认定这是此生难以再现的良机。像张天如这样,本就有很强社会影响力的时评达人,其影响力已经很强了,就等着参与立法这样的大事件来给自己镀金,其余人或是在买地十分活跃的讼师,或是本职工作完成得出色,被称赞为拥有法律意识的吏目,也无不等着参与立法来为自己的履历添砖加瓦,摩拳擦掌,安心在《婚姻法》立法委员会里大放异彩,此后成为立法体系不可或缺的要员。
结果……结果就是,长达数个月噩梦一样,让人不堪回首的经过,
最终大家离开立法委员会,留下完整法典时,所有人都瘦了五斤以上,更有人是带着满嘴燎泡走的,这其中最憔悴的就是专家组的成员,因为他们还被六姐赋予了一项特别的任务——保持法典的一贯性和完整性,在思想上要融会贯通,不能出现条文自相矛盾的情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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