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93 方密之的不可能任务 (第2/2页)
但川内便是不同,州县交通也极为依赖航运,枯水期靠一双脚实在难走,再加上此地受到京城的影响实在较弱,争相对买地献媚也在情理之中……有了,我要说服姑母,倒不妨双管齐下,不,三管齐下,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理由。”
虽说这培训班中提到的东西,没有个五六年难以落地,只起到一个科普介绍的作用,但众人也还是听得津津有味,盼望不已,培训班开了五日,这一期学员也彼此趁机互相结交,方密之身为府试理科第一,也收到不少本地势力的示好。
对于秦贞素这等级数的大人物来说,入了她的眼,语言勉励一番,结个善缘,再往方家送一份表礼,花费的钱财根本微乎其微,但对方家来说,意义就不同了,连日都收了川蜀响当当人物送来的厚礼,原本捉襟见肘的家庭财政,一下就宽裕了起来。光是表礼中的银镙子,加在一起就有二十多两了,又有童大珰听说方家家计艰难,随手送来的五十两银子,算上布料、笔墨纸砚等等,表礼都有百多两,足够姑侄两个宽宽裕裕地过上数年,再支付方密之进京赶考的费用了。
自然了,如此一来,方密之瞒着姑母去参加府试乃至培训班的事情,也就自然败露,姑太太方仲贤不由大怒,将方密之好生训斥了一番,认为他这样做,实在辜负了凌老爷等长上的苦心。这也在方密之意料之中,他忙跪下苦苦分辩道,“姑母,考府试,是衙门安排,凡是年轻人都要读书,凡是读书都要考试,考试成绩好的,便要选拔去参加培训班——侄儿也没想到,随意做了做题,侥幸竟能考了第一,惹来了秦夫人等垂注。
侄儿想着,秦夫人、童大珰,都还是朝廷的忠臣,虽说并非西林,但事急从权,也顾不得这些了。倘若能得了他们的青眼,将来说不定能设法辗转白帝城离蜀进京呢?”
虽然现在阉党、西林党已经和解,太监不再是邪恶的代名词,但这也要分人,方密之的父亲是早期西林党,立场自然更为死硬,而且他父亲就是死在阉党手里,和阉党勾结的买活军,尚且为方仲贤深恨,更何况阉党了?因此,方密之不敢说去锦官城,只说和秦贞素结交,方仲贤面色才是稍缓,思前想后,也点头道,“也是无奈之举,如此倒也罢了,木已成舟,无可奈何,此事你也不要四处吹嘘,免得闹到凌老爷面前,不好分说。”
方密之见她居然高高抬起,轻轻落下,心中便是一定,暗道,“果然,姑母最怕的,还是离开故老照拂,我们姑侄二人无处存身,今日我既然在府试拿了第一,又得了大人物的赏识,便是和西林故党闹翻了,也不怕没有前程,她也就不再提什么族恨了。”
自然了,只是暂且放下仇恨,这和放下仇买还是不同的。方密之也不着急行事,恭声应下之后,时不常也就和姑母提起自己在外的交际,说起自己却不过情面,为黄超等友人补习理科的事情,又屡屡谈及如今叙州、川中的风气变化,将买地兴修水利、疏通航道,且还要建水电站、电报站的事情,一一分次告诉方仲贤。
又转达了自己和友人的议论,担忧道,“原本还以为巴中偏安一隅,便是买地席卷南方,此处尚可得些安宁,却不料这电报站一出,各方势力争相向买地靠拢,只怕此地也不再是安居之地了。还不如川外,交通要便利些,这里白杆兵把持航道,若是有变,把夔门一关,整个川中便是内外隔绝,想要出去都不容易。”
这话实在不无道理,方仲贤面上也现出忧色,叹道,“局面败坏太快,令人猝不及防!如此看来,倒还不如回老家去,又或是在买地暂寓其身,至少买地出入还自由些。”
她会这么说,自然是因为方密之时常带了钱财回来,贴补姑侄用度,家用比之前宽裕不说,还能给滞留在万州的另一个寡居的方姑姑寄钱周济——这些钱有些是店铺的奖金,有些是方密之给朋友补习理科的报酬,无论如何,这已说明方密之的理科天赋出类拔萃,在新式政权还没有完全渗透的巴蜀,都已经能额外得到这些好处了,想必在买地也能轻松养活自己和亲眷的缘故。否则,若方密之还是抱在手中的无知小儿,此时两人也只能在叙州仰仗凌老爷的周济了。
方密之对姑姑的心思,洞若观火,对《子曰》则更为拜服,知道此事已到了火候,只差临门一脚,便开始了三管齐下的第三管,这一日手里拿了一封信,面色惶急,闯入家中高声叫道,“姑母,不好了,万州来信,季淮姑母突发急病,高烧不退,在万州求不到医生,听说夷陵那里有买地的名医义诊,只能匆匆乘船去夷陵——信上虽没提钱,但我恐怕只有我刚托人带去的三两银子!付完路费,就不剩什么了!”
方季淮是方仲贤的堂妹,和其余几个族人一起,被落在万州安排了工作,也是不能随意行走,只能时不时和叙州这边书信往还,她在经济上确实一向是窘迫的,自奉也十分节俭,方仲贤知道她绝不会有什么私蓄,一听登时大急,连站都站不稳,方密之忙扶着她慢慢坐下,“姑母,我们只得快带上钱,到夷陵去寻她!您来照顾她,我来打点琐事,也便宜些!”
至少,这么做确实要比请人便宜,方仲贤也无异议,当下忙修书一封,让小厮给凌老爷送信说明,自己姑侄两人打点细软,把活钱全都带上,唯恐在夷陵不敷使用,寻了最近的客船到万州去,果然方季淮的住处已经是空无一人,说是几天前就去夷陵了。
姑侄两人还有什么说的,立刻就登船去了夷陵,到夷陵,真有买地名医义诊,方密之让方仲贤在船上休息,自己过去一问,又带回了一封书信,是方季淮留下的,说是方季淮的病,是她裹长足时没有裹好,把一个小脚趾裹歪了,走路时戳破皮肤,引发严重感染,只能截掉这节脚趾,但在夷陵没有手术条件,消炎退烧后,要立刻去买地做手术,买地的手术室现在供电有了无影灯,可以做截趾手术云云。正好,买地的名医有一批要东返,方季淮就只能立刻前往,姑且留书一封,请买地名医团的干事保管,若是有人来寻她,就把这封信递交。
截趾手术!无影灯!
饶是方仲贤半辈子精明强干,此时也是六神无主,全听方密之摆布,也不顾买地是龙潭虎穴了,忙督促方密之去买船票,要到云县医院去追人:“这截趾手术做不好是要死人的!若是做好了,我看报纸所说的,也离不开人照顾!她孤身一人如何是好?又无钱!我们若不去,便是手术做好了,又该如何活?”
“姑母莫急,我们这里还有些积蓄,只要能寻到季淮姑母,一切难题都是迎刃而解……”
方密之一边扶着姑母登船,一边满口安慰,虽是少年,但气质沉稳,已有了几分成熟气息,一副已能为长辈分忧的模样,他握手成拳,放在嘴边咳嗽了两下,压住一缕笑意,又是关切而不失宽慰地说道,“买地医学天下闻名,如今大江上下也是太平,季淮姑母必定能平安无事的……”:,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