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诺158 (第2/2页)
那妇人脸上神情复杂,又悲又喜:“妾这些年不过是为了孩子苟活于世,这条贱命说不定哪天就让老天爷收去了,如今知道孩儿在江南过的好,妾就卸下了一身的担子,哪怕明日就去了,也是放心的。”
“在下执意替您儿子照料您一段时间,请千万不要推辞。”萧承煦朝身后的严海吩咐道:“尽快安排人带这位大姐去安置。”
妇人千恩万谢地去了,萧承煦走回映淳身边,我已经过来心疼地帮她擦着眼泪。
“爹爹,我那位战友…”映淳哽咽着抬头看萧承煦。
“爹都猜到了。”萧承煦沉痛地低声说:“他牺牲在战场上了吧。”
“啊?”我见映淳默默地点了点头,才后知后觉地跟着红了眼眶,低声呢喃道:“那位大姐真是可怜…”
萧承煦默默叹了口气。
他多年来尽心保护的宝贝女儿,到底是亲历过战场的残酷了。
今日燕王府的饭菜足比过年时还要丰盛。
我和萧承煦慈爱地看着映淳吃的狼吞虎咽。
“慢点儿吃,小心噎着!”萧承煦又嫌弃地蹙起了眉头:“咱们家又不比军队里,不会有人跟你抢的!”
我笑着问:“淳儿,好吃吧?今天这兔肉和鱼都是你爹爹听说你要回来,亲手下厨做的,往日里娘和弟弟可没有这口福呢。”
萧承煦抿着嘴美滋滋等着女儿夸奖。
“差强人意。”映淳咕嘟咕嘟急吼吼地喝着碗里的汤:“和娘的手艺比差多了,爹爹还是要多练练,我今天是急着吃完饭去找儒哥哥,他得了字画找我去看呢。”
“儒哥哥又是谁?”萧承煦没得到期待中的夸奖不说,自家女儿又凭空多了一位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浑小子哥哥,脸上立时写满了不爽:“要我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胡闹,半点敌不过我们当年,你跟别人去看字画,那严家二小子怎么办?”
“承煦,洵儒是小严公子的表字。”我小声提醒到。
“哦。”萧承煦尴尬地闹了个大红脸。
“爹爹,儒哥哥今年春闱已经考中了贡生,明年三月可参加殿试啦,我以表字称他,替他讨一个好彩头嘛!”映淳笑嘻嘻地解释道。
“这体贴的,都知道替人讨彩头了!”老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:“你这死丫头一声不吭地偷跑去打仗,担心得爹几个月睡不好觉,爹可连句道歉的话还没收着呢!”
“我也跟爹爹直说过很多次啊,可是爹爹不同意,那我只好偷偷走了!”
映淳理直气壮地挺起腰板:“爹爹当年不也是十三岁就上战场吗?女承父业,合情合理呀!”
“萧映淳!你可是个姑娘家的!”
“爹爹还说呢,若不是四年前被爹爹发现了捉回来,我十岁就跟着大军上战场了!”
“你还好意思提你藏在粮草堆里那档子事!”萧承煦气得要摔碗砸盘子:“没有大弓高的丫头,吓得我和你娘心都差点儿跳出来!”
“你们爷俩不许吵了!”我一个眼刀飞过来,两人都一缩脖子噤了声,低了头老老实实地吃饭。
“淳儿今天才回来就忙着训她,有你这么当爹的吗?”我在桌下伸脚踹了萧承煦一下:“淳儿出门的这几个月里摄政王都干什么了,不和女儿说说?”
“不过是——忙些日常公务罢了。”萧承煦心虚地眼神飘忽。
“是吗?”我白了他一眼:“我怎么听说摄政王可神勇呢,陛下和启荣闹学堂,被摄政王差人摁在书案上打了好几个板子?”
“萧启元和萧启荣被爹爹打了屁股?”映淳想象着他们两个的狼狈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: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得空进宫必须要好好笑一笑他们!”
“焕儿还受牵连被你爹爹打了好几下呢!疼了好些天吧?”我关切地看向一直默默吃饭的启焕。
“娘亲,我早就不疼了,您还提这做什么呀?”启焕羞得耳朵红红的。
“爹爹你怎么连启焕也一起罚呀?小时候当着萧承睿的面罚我,不都只是做做样子吗!”映淳声讨萧承煦总是带点儿延迟,愤愤地放下筷子把小腰一叉。
“姐姐,那都是我和爹爹为了劝谏陛下做的戏,再说我是男孩子,吃点苦也没什么要紧的。”启焕见映淳有要开始和萧承煦开始另一轮斗嘴的架势,忙笑呵呵地解释。
“启焕比你爹爹可坚强多了,”我忽然顽皮地朝萧承煦做了个鬼脸:“焕儿上药的时候可是能忍住一声都不吭的,你们爹爹当年挨了军棍,每逢军医来换药的时候,药箱子还没放下他就吓得直往我怀里钻,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不肯上药,惹得医官侧目,可羞死人了!”
萧承煦的脸刷地直红到脖子根,窘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,气急败坏地去捂我的嘴:“星星!干嘛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个!”
映淳笑得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,启焕把面颊埋在臂弯里趴在饭桌上笑得肩膀轻颤。
“没看出来啊爹爹,堂堂摄政王当年那么怕疼啊!”映淳笑得前仰后合,肚子都笑疼了。
“娘亲,我想爹爹是因为当时有你在身边,想让你多关心他吧。”启焕停住笑一本正经地向我解释道:“爹爹是骁勇善战的武将,若是平日娘亲不在身边时,纵是刮骨疗毒,爹爹兴许都能忍住一声不吭呢。”
“咳!那是自然!”萧承煦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,企图在孩子们面前挽回一点形象:“还是焕儿了解我,映淳这丫头就只知道傻笑。”
晚间就寝时,我从屏风后换好衣服出来,见萧承煦坐在床边等着我,似有话要说。
我才坐到卧榻上,萧承煦就蹭过来搂着我的腰。
耳边响起萧承煦又害羞又委屈的抱怨声:“娘子,当年我挨军棍,可是血水都洗出好几盆去。”
原来是记仇了。
我忍着笑不搭腔,等着他的下文。
“启焕那只不过是皮肉肿了一层。”
我听了这孩子气的话笑得花枝乱颤:“摄政王殿下怎么这样孩子气呀?连这也要和儿子攀比,传出去可是要叫满朝文武笑掉大牙了!”
“要比,娘子偏心,又害我被儿女嘲笑,我心中委屈。”丢了面子的摄政王气得鼓鼓的。
我娇嗔地瞪了他一眼:“那摄政王殿下要怎么样?”
萧承煦像是早等着这句话,坏笑着一把将我推倒在卧床。
看着他下巴上的胡须,曾经的少年郎如今已是三十余岁,可依旧俊美非凡,只是眼角的皱纹已经显现出来,可是依旧掩盖不了他的帅气。
“夫君…你似乎又老了一岁。“我微笑着望着他的眼睛,声音轻软地说道。
萧承煦闻言一愣,然后便笑眯眯地说道:“你这话说得太煞风景了。“他的语气很平静,仿佛在陈诉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,但听在我耳朵里,却又是另外一番意味。
“你夫君是老了,可是你为什么没变呢,好如初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......真是让人难以忘怀啊。“
萧承煦的声音低沉醇厚,仿佛大提琴的演奏,让我的心跳都跟着加速,一股莫名的悸动在心底蔓延。
他的手缓缓地抚摸着我的脸颊,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眷恋与迷恋,仿佛我就是他生命中那最重要的一部分。
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。
岁月如歌。
他抬手一挥儿长袍,浅蓝色幔帐落下,遮住了房间内的春色旖旎,只留下了一室的旖旎风情。